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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典23】新时代

初出自迁村七子官方Website「迁村小说公园」（2019年5月）

 

最后一个特典！搞完了！这次真的彻底搞完小说翻译了，以后漫画更新再见啦！！！

以下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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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美也是分种类的。

  拿宝石打比方的话就很简单，切割之后才能知道它是哪种石头。然后可以以颜色，硬度，结晶的形状，产出地，个人喜好来进行分类。如果以矿物学角度来分类的话，那么绿宝石，海蓝宝石，红宝石和蓝宝石都是一种类型的。

 

  那么这个呢？现在在我眼前的这个，又该怎么分类呢？

  它又会被归为是哪种美呢。

  「这是……」

  「『这是』？」

  「我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啊，我知道了」

  “就像是蓝色时期一样的感觉”

  我说完，他用手捂住嘴角笑了出来，就像是个恶作剧成功的小孩子一样。 “你太没礼貌了”，如果我的上司在这里的话，他一定会这么说吧。但是今天在我所暂居的这间宽敞的酒店房间内，只有我们两个人。腹部朝上横躺在沙发上不停换台的杰弗里笑个不停，像一只打扮得体的海濑一样。

 

  「你有学过美术史吗？」

  「完全没有，但是我最近看了很多奇奇怪怪的书」

  「『奇奇怪怪的书』呀。选书的类型中一般都暗含着本人的兴趣爱好。你有看凹印版杂志吗？」

 

  「我看的精装书比较多。因为有人和我说，要我『提高自身文学素养』」

　「这个说话风格！他的坏习惯又出来了。如果你按照他说的来做，要么成为万能的天才，要么成为一无所成的废物，你要事先做好觉悟哦」

 

  「哈啊？」

  他要我做好成为哪边的觉悟？是成为废物的觉悟吗？我也不觉得我可以成为万能的天才，但是我对自己能走到哪一步很感兴趣。

 

  蓝色时期这句话，是理查德为了让不得不待在酒店的我消磨时间，而去大型书店买回来的众多『打发时间书籍』中的一本大开本的艺术类书籍上所写的一句话，这句话的内涵好像是为了表现毕加索画风的转变。

 

  我对毕加索的印象还停留在小学时代非常肤浅的『好像本名特别特别长』『立体主义面孔的崩坏作画』。但是通过这本书，我知道了他从小就是个绘画天才。毕加索先生在他10多岁的时候，就已经拥有了我努力一辈子都达不到的绘画水平，惊的我下巴都快掉了。所以他从那时候起就有了转型的打算，他不准备朝着原定的目标发展，而是尝试了以前他所没有接触过的绘画风格。

 

  他的绘画风格一共经历了三个时期。首先是被称为『蓝色时期』的最初阶段，那时的代表作以蓝色基调的圣母玛利亚画像为主，随后则是挑战了色调鲜明的『粉红色时期』，最后他醉心于立体主义，并将其练到极致。蓝色时代的画风看上起更像是过渡期。在图录图鉴的空白处写着这样一句话。

  俯首祈祷的女性。

  寒冷海边的景色。

 

  说到蓝色，像天空蓝和玉米粉蓝等等灵动的蓝色数不胜数，但是那个时代绘画里的蓝色，却总是给人一种内心发寒的感觉。可能是遭遇了什么很悲痛的事情吧，人像画也基本没有笑容。

  我是这么猜测的。

 

  打扮得体的海濑杰弗里先生，嘴边浮现了一丝无力的笑容。

　「……嗯，我不否认哦。这是遗言发表后拍的照片」

  杰弗里先生刚才给我看照片的手机，现在静静地躺在桌子上，屏幕还亮着。

  理查德的身影出现在手机屏幕上。

 

  照片应该是杰弗里先生拍的，那时候的他也和现在一样是瘫在沙发上的姿势吗。照片应该是在室内拍的，背景的房间看上去很潇洒，但是拍摄角度很低。

  因此他完美的下巴看上去稍显尖锐。

 

  蓝色的瞳孔中透露着轻蔑。

  淡色的金发，有时候看上去像白雪一般。

  只有他嘴唇的形状，好似看上去有点在撒娇的感觉。

  我觉得说不定，他当时没意识到自己被人拍了照。

 

  遗言指的就是当初改变理查德人生轨迹的那件事情。从遗言发表之后，到事发之前虽然也有一段缓冲期，但是这段时间内，他们之间关系也很紧张，仿佛像是光脚踏进冰冷的河水中一般。

 

  他除了这张照片以外，还给我看了很多照片，无一不是理查德照片。其中有几张和当初他在飞机里给我看的照片重复了，但是也有些照片是我第一次看到。里面几乎没有幸福微笑的童年照片。我的上司无时不刻都很完美无缺，但是他这种美不兼备『温和可亲』。令人感到不可思议的是，他从小时候开始，就已经初显这种气质了。随着年龄的增长变得『愈发完美』的笑容，究竟该被如何分类呢。

 

  杰弗里先生一边给我看着照片，一边说这希望我给这些照片分类。“这张好看吗？”，“那这张呢？”，“这张又怎么样？”。我不知道他是出于何种目的给我看这些到时候可能会引爆他表弟情绪的照片，但是和当初在飞机上不同，我完全没有感到厌恶。

 

  我给他的答复都大同小异。

  真漂亮呀。

  好帅呀。

  很有理查德的风格。

  最后我说了一句，他的衣服看上去很贵呢。

 

  我这些话仿佛就像是对着凉拌豆腐说「很白呢」，「看上去很软呢」，「冰冰的」是一样的。因为是凉拌豆腐所以肯定是又白又软又冰。我不知道除了这些我还能说什么。我不是可以一口喝完红酒的侍酒师，所以做不到夸夸其谈。

  但是难得看到了这么多宝贵的照片，最后我想以一句帅气的台词结尾。想了半天，最后我说出口的就是『蓝色时期』。

  尽管我不知道我这种表述是否贴切。

 

  杰弗里先生虽然横躺在沙发上，但是他伸出手滑动着手机的屏幕，随后小声发出了一声惊呼。照片翻到最后了。

  「这就是最后一张照片了。接下来该轮到你展示了」

  「……很抱歉让你失望了，我连一张理查德的照片都没有」

  「我不是这个意思啦。更何况无论是手机拍的照片，还是单反拍的照片，和人类与生俱来所拥有的高性能照相机相比，也完全不够看」

 

  「但是，人类并不具备录像功能」

  「你说什么傻话。我所没见过的他的众多表情，你不是就记得很清楚吗」

  ”所以我希望你不要忘记“

  杰弗里先生说着便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从这个角度我正好看不到他的表情。差不多到了他该回去的时候了。现在我因为某些原因不得不暂时住在这家酒店里。这个爱照顾人的大哥哥每次来玩这里的时候，我都会忍不住想问他“不工作真的不要紧吗”。他给我提供了客房服务，游戏等等娱乐活动。为了不让我有所顾虑，他还会和我一起玩。我发现他只要下赢了国际象棋后就会蹦蹦跳跳，理查德应该也知道他这个癖好吧。

 

  每次看到这样的他，我都会感慨他真的很在乎我的上司。

  「就这么决定了，下次我给你寄室内跑步机，不能让你运动不足」

  「这个酒店里有健身房，我准备再过段时间就去那里锻炼身体」

  「OK，那我就只给你寄运动服。我差不多也该告辞了，中田先生。今天我给你看的照片，相信不用我说你也知道该怎么做吧，请你务必」

 

  「『务必』？」

  「咦？刚才是谁在说话？好像不是中田先生的声音……」

  随后他发出了一声“噢——”，虽然怎么听怎么假。在他说话的时候，他应该听到了背后的敲门声，以及之后的开门声。他这种想说什么就说什么的性格让我佩服。这种鲁莽的地方，果然和某些人很像。

 

  杰弗里先生转过身来面朝抱着胳膊的美貌男子，笑着对我挥手道别。他拿起桌子上的手机和挂在沙发背上的外套，夹在肋下。

  「哥哥我回～去～啦！下次再见！」

  「你不来我也不介意」

  「哎呀，你刚才说的日语好难我听不懂呀」

  他喧闹着离开了这里，我挥手向他道别。

 

  理查德轻哼了一声，我不由得笑了出来。美貌的男人竖起了眉毛。

  「有什么问题……？」

  「不，没事。额，谢谢你帮我把这些重要东西拿过来。真的不好意思，老给你添麻烦」

 

  「前两天我应该和你说过了，如果你在这个房间里说出『添麻烦』，『对不起』，『抱歉』等等诸如此类的话，只要你每说出口一句，你要看的书就会增加三本，希望你不要忘记。这次我给你准备了商务英语会话的书。可以教你如何打英语电话，写英语邮件，在日常生活中运用英语口语，你可以按照你喜欢的顺序来阅读」

 

  「你又拿零花钱给我买书。真的是太抱……唔……！啊啊，刚才的不算！」

  「你的喉咙里面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了吗？刚才你想说什么？麻烦你再说一遍」

  「对……对不，啊，孟子，老子，庄子！」

（※原文是「申し……もうし、あっ、孟子、老子、荘子！」。「申し」的发音是moushi，孟子的发音也是moushi。所以这里就是谐音的意思）

 

　「看在你这么努力的份上，这次就算了吧。这是公务员考试的出题范围内吧」

  「……真的很，谢谢你」

  「不客气」

 

  微笑着说完这句话的理查德，离开了房间内走到门外的走廊上，然后拿进来了巨大的纸袋。从纸袋里面发出的声音来判断，里面应该放了很多东西。其中包括马上就要塞进我脑中的书本，食品，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生活用品。还有一个单独分开来的袋子，里面的东西不言而喻。

 

  现在的我不能说道歉。我必须要下定决心重新振作起来。但是我有一点点，真的只有一点点，觉得我现在要做的事情好像有点多。光是应付公务员考试就已经够呛的了。

  理查德好似察觉到了我微妙的表情般，嘴角浮现出一抹温柔的笑容。

 

  很神奇，他现在的笑容，在刚才的照片里一次都没有出现过。

  就算有人告诉我，我的上司被施加了会越长越美的诅咒，我应该也会相信吧。他把纸袋递给我后，收拾了杰弗里留下来咖啡杯，连拍了2次他睡过的沙发。是在拍灰吗？他的举动很孩子气。

 

  我准备了新的杯子。

  理查德从单独放置的纸袋里面拿出了一个和软垫差不多大的巨大箱子。这并不是——宝石箱。虽然它看上去真的很像是宝石箱，但是实际上里面放的是茶具。这个男人把箱子当成茶壶套来使用,因为他觉得茶叶放进塑料瓶里的那一刻，它就和死了没什么区别。

 

  理查德一脸淡定地向我拿来的两个杯子里倒入了皇家奶茶。是从银座étranger直接带来的，人肉快递真的是太奢侈了。我从现在开始就应该考虑起来该送他什么作为回礼了。

 

  「喝完这杯茶之后，告诉我你现在的进度吧。关于你不擅长的统计学和立法」

  「让你这么烦心真的不要紧吗……啊，我刚才这句话没有说你不好的意思」

  「不用担心，我没有误会。我知道你只是单纯地在表达『你好烦』的意思」

  「你可以不用那么敏锐……」

 

  「有问题吗？」

   「没有」

  「你能打起精神我很开心，但是我总觉得你的口音有点怪，不如必读的书改为四册」

  「我，我说啊，就算吃了赛马吃的饲料，驴也不会变成良种马的」

  「……皇家奶茶是给人喝的饮料。请」

  「……好的」

 

  我被他催着坐进了单人沙发上，而理查德则是坐进了刚才某人躺着的长椅正中间，坐姿非常直挺。我们安安静静地喝着茶，以祥和的表情，度过着休闲的时光。

 

  不仅仅是毕加索，人类都是在不停变化的。只是有名人的变化更容易被外界所关注，所以才会将他的绘画风格划分为蓝色，粉红色等等吧。我也时不时会怀疑，遇到理查德之前的自己，和遇到理查德之后的自己，是否是同一个人。不过令我庆幸的是，我主要是在朝着好的方向变化。

 

  那么，理查德呢？

  他是什么情况。

  他又是怎么变化的呢。

  我望着他长长的睫毛。他抬眼看向我，眼神仿佛在问我“为什么盯着我看？”。他的眼睛是淡淡的蓝色，但是不会给我冷冰冰的感觉。况且我也无法从刚才狂拍靠枕的男人身上感受到这种气息。明明我的看书作业又增加了，但是我却为此感到开心，觉得再增加下去也可以，这种心态也和虚幻或者静谧这种词无缘吧。

  我为此感到很开心。

 

  「我只是……在想，如果把你比作时期的话，现在的是，是属于什么时期呢」

  「哈？」

  「啊，那个，这个解释起来可能有点长，啊——就是……不对！你忘了我刚才说的话吧」

  「时期？我？」

  「我刚才正好在和杰弗里先生聊这个。以前的你……啊，啊！我刚才没说话！」

  「真是可悲。你完全没有隐藏秘密的天赋」

  「今天的茶点是什么呀！我可以打开纸袋吗！」

  「今天的茶点是资生堂parlor的期间限定饼干。松脆的口感可以给你带来幸福感。他说，以前的我，什么事情了？」

 

  虽然理查德面带微笑，但是我可以感受到藏在他笑容深处的恶魔的身影。仿佛在说着让我坦白从宽，而且没有其他选择。怎么办。杰弗里先生是个好人，经常陪我一起玩，他的开朗让我放松了很多。我没法就这样出卖他，我觉得我做不到，应该做不到吧，我还想再挣扎一下。

 

  我鼓起浑身的勇气浮现出了一个笑容，我觉得我的脸像是抽筋了一样，现在估计是一脸殷勤吧。

  「…………理查德，你今天也和玫瑰花一样好看呢。女王陛下玫瑰园里绽放的所有玫瑰，都没现在的你好看」

  「是吗。我觉得你说的话就和百元店里绽放的塑料假花一样，美丽鲜艳，好看到极其不自然的程度。你还是太嫩了」

 

  「果然不行吗……！」

  「完全不行。你刚才的话里混有杂念吧。如果是平时的你，说出来的话绝对不止这种杀伤力」

  「杀伤力？」

  「没事。好了，你先吃吧。吃东西的时候心情就会变得放松，口风也是」

  「……咦？难道说你在étranger一开始就上茶和点心的原因也是因为……」

  「快吃」

  「遵命」

  温热的皇家奶茶，配上松脆的饼干，是和平的味道。

 

  有一个词叫做黑暗时期。是经常会出现在历史课本里的词，比如处于长期的低迷之中导致文明止步不前的时期，或者是传染病暴发性扩散的时期，总之就是指代麻烦事一堆的时期的意思。它不是蓝色也不是粉红色。黑色就是黑色，会吞噬一切。

 

  中田正义，你现在处于什么时期呢。我觉得我身边没发生什么好事。有时候还我会辗转难眠，或者会想给家人打电话，确认一下现在自己到底身处何地。无法忍受自己的窝囊样，甚至有时在洗澡的时候想用额头撞墙。

 

  但是我不是处于完全的黑暗时代。

  理查德在我眼前喝着茶。

  他在对我笑。比起照片中所看到的表情，要自然好几倍。

  我为此感到很开心。

  一感到开心，从腹部深处就会涌出一股力量，我会觉得自己不是那么没用的人。就像是我痛苦地阅读理查德给我布置的读书作业后，从他那里得到『Good for you』时的心情一样。

 

  「……真好吃啊。我吃出了活力和干劲的味道」

  「那真是太好了。下午茶时间结束了，轮到你报告刚才没说完的事情了」

  「额，这个有点，我也有我的苦衷」

  「是吗」

  

  我笑着想蒙混过关的时候，美丽得男人微笑着打算没收我眼前的饼干盒子。我开玩笑般的和他说“不是吧，你也太过分了”。

  我觉得我毫无疑问，生活在一个美好的时代。如果可以，我希望我眼前这个温柔的男人也能生活在这个时代。

  我们生活在这样的时代。